2016年11月20日 星期日

APS 雜談

APS 的全稱是 Advanced Photon Source, 是 Argonne National Lab (ANL, 阿貢國家實驗室,可是我比較喜歡叫他亞拉岡國家實驗室) 底下的一個機構,做 X 光同步輻射研究的地方。

在這裡的生活跟一般的博班生非常不一樣,例如我現在(凌晨三點多)正在喝著咖啡打這篇文章,等實驗數據出來,順便換個 sample 再偶而出去吹吹冷風免得自己睡著,就不是一個正常做有機全合成或者養博班生的老鼠會有的行程。(在這裡待久了的另個一副作用是打字會開始顛三倒四的,不過反正漢字序順並不定一影閱響讀嘛。)為什麼我會在這麼奇怪的時間醒著呢?那就要說明這種同步輻射是怎麼運作的了。




首先,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這裡做實驗。想要做實驗,必須先丟申請,提出自己打算用 X 光做什麼。這些申請書會進入審核程序,簡單來說就是有人會幫你打分數,拿到的分數越好就越有機會可以得到做實驗的時段。由於在這裡做實驗等於拿到 X 光的使用權,官方的名詞叫做 beamtime. 得到 beamtime 後,就可以開始跟 beamline scientist 討論實際的實驗該怎麼做,或者儀器怎麼設定之類的。

所謂的 beamline 是指在 APS 可以獨立進行 X 光實驗的最小單位。在 APS 這個圓形的建築裡面,每 10° 就會被切成一個 sector, 共有 35 個(剩下的那個好像變成 central shop 「工場」了)。每一個 sector 通常又包含數個 beamline, 以準備 X 光的方法命名,例如 11-ID-D (sector 11, injection device, D), 或者 12-BM (sector 12, bending magnet) 之類的。每個 sector 另有別名,像是 BioCARS (生物車)、BioCAT (生物貓)或者 ChemMatCARS(發財車?)。每一個 beamline 有自己的專長,有些做 X-ray absorption, 有些做 scattering, 有些做 imaging. 我所在的 beamline 做 scattering 居多。

Beamtime 的單位是八小時的 shift (班),一次 beamtime 最多可以連續塞 18 個班,也就是六整天 144 小時。我們 group 這次拿到這樣的 beamtime, 我輪大夜班(5 pm - 6 am),不過因為其他實驗意外順利,我們就放著過夜的實驗慢慢測,我才有機會在這裡打字練痟話。這樣的班辛不辛苦呢?我覺得夜深人靜的感覺也不錯。

在這裡的食衣住行都跟在西北完全不同。


正餐,基本上在 APS 裡面只有一間賣漢堡的,Argonne 裡面也只另外有一間員工自助餐,所以附近的餐廳我們都很熟(誤)。如果可以每天回西北,也可以帶便當來,這裡每兩三個 sector 就有一個沒得用火的廚房。

在 APS 實驗室附近是可以吃零食的。我們的 beamtime 固定零食包含金魚餅乾(最近不知道誰帶了 BBQ 口味的吃起來莫名其妙像糖醋鯉魚), Triscuit (一種很乾但是味道很讚的方形餅乾)跟一些自己想吃的東西。老闆人很好每次都會帶蘋果香蕉或者當令水果來,我們也很盡責地每次都把水果運回西北。

飲料我們都是買超市的帶進來,最多去 Starbucks 買個咖啡。有時我們也會去 sector 13 的咖啡機弄個 espresso 來喝,不過因為是膠囊咖啡我就比較少去了。我們的固定飲料是 Schweppes 的 Black Cherry Surprise. 這有著跟綠色乖乖一樣神聖的法力,目前為止還蠻有效的。每次 beamtime 結束之後我們固定去一間韓國餐廳慰勞自己這幾天辛苦的努力,並且為接下來漫長的資料處理先填飽肚子。


在 APS 裡面是適合存放御飯糰的 18 °C, 但是因為 APS 實在是 in the middle of nowhere 得誇張,早晚風大,又沒有遮蔭,冬冷夏熱,環顧四周真是只有長草沼澤跟也許偶而會出現的鹿、鴨鴨跟警察,因此建議要來做實驗的人行洋蔥式穿著。


Argonne 有自己的旅館。每次 beamtime, 最辛苦的人(PI 與夜班)會輪流回去睡,房間使用率百分百!但是日出入睡實在不是什麼很有趣的事情,都可以感覺自己的腦袋想醒著但身體想睡著的衝突。


進出 Argonne 開車或者搭別人開的車。孫先生說的「行就是走路」是行不通的。不開車的話每天只有兩班公車來回芝加哥大學,對我們一點用也沒有。在 APS 裡面移動可以用走的,或者騎一種叫做 trikes 的東西。這玩意相較於 bikes 還比較接近 yikes, 因為真的很難騎。轉彎不是側身而是要硬扭龍頭,而且轉彎太強會被撞到地上,煞車機制不明,每次都感覺會飛出去。

育樂
做研究本身吧。不然也可以是跟 beamline scientist 打嘴砲聊政治(最近是聊移民去加拿大),或者偷聽我家老闆跟 11-ID-D 的 beamline scientist 越聊越開心然後改成用中文聊八卦。我所待的這個 group 是在這裡做 X-ray Absorption Spectroscopy 起家的,教授在這裡待了大概有二十年,也是這邊的資深研究員。八卦多著咧……

在這裡待久了需要散心,因為有車,我的作法都是開去附近的森林看看。這區以前是有名的長草與沼澤地,因此有很多淺淺的湖與湖岸公路,開起來別有逸致,秋天的 beamtime 還可以偷閒出去看楓葉呢。

我在這裡的行程大致上長這樣,每天下午一點醒來,趕快出去吃午餐讓房間可以被整理到,接著回去休息到四點多,移動到 beamline, 跟同事討論一下今天的進度、問題跟計畫,聊天、亂猜我們的資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,交代一下大夜班應該做什麼,然後讓他們去吃晚餐(順便幫我帶點東西回來)。接著八點左右他們回西北的回西北,回旅館的回旅館,我自己在這裡依照進度慢慢來。也因為大夜班只有我一個人(其實是很危險的事情大家不要學),我沒辦法太冒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有點可惜。值班到了清晨六點多,跟早班的人交班,回去洗澡,七點睡覺。

通常到了一點多我會去喝點咖啡(不幸地只有膠囊咖啡可以選),然後回來寫 code 分析資料,順便看一下進行中的實驗狀況(像今天其實就不太好……),也就過了一整夜。

在這邊的人們分為三種不同的層級,最像天神的是那些我們永遠看不到的 synchrotron physicists, 他們負責把同步輻射裡面的電子調校好,讓我們有穩定的 X 光脈衝可以用。我在這裡唯一聽得到他們聖諭的時刻便是每天的 7:45 pm 跟 7:45 am, 他們進行 top-up 的時候。所謂 top-up 是把電子加進原本的電子束,這時候會看到 ring current 往上加(表示電子變多了)。當然也會有聽到 top-up failed; beam dumped 的悲劇,這時就只能等,然後重新校準 X 光的位置,繼續做實驗。他們像是天體運行的一部分,跟我們實在沒有太多關聯。

接著是 beamline scientists, 是負責讓我們這群 user 的實驗成功,並且對 beamline 瞭若指掌可以改這個改那個都不會燒起來的強者們。最有趣的是這群人的國籍分佈很廣,我們的是烏克蘭人,在 sector 13 跟 15 各有個台灣人,陳大哥還跟王瑜教授的研究團隊很熟。在這裡可以練習聽各種不一樣的口音,對我的英文能力有些許的幫助。

最後是我們 users, 一群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研究生,佔 APS 午夜之後絕大多數人口的生物。我們負責……做實驗,驗證假說,或者自以為做實驗,和自己為驗證假說什麼的。

想來我在 APS 也是一路跌跌撞撞的。一開始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實驗怎麼做,整個 beamline 所有的儀器連同我們自己的 sample 好像聯合起來一起整我們一樣,沒一個穩定的。X 光閃躲飄,chopper (負責篩選 X 光的三角形轉輪)喝醉酒,sample 死光光,連載物臺都罷工。比較上手之後資料分析又變得十分複雜,還出現拿七個變數去 fit 12 個資料點這種鬼事情。最近則是 beamtime 爆量。我們實驗室因為大部分人都在這裡做實驗,大家公認最好的計畫是每兩個月有一週的 beamtime, 這樣才有時間分析資料跟準備 sample. 我們這兩個月就有六個 beamtime 共計十七天(有些比較短只有一天這樣),甚至還有時間重複的 beamtime, 需要時光器才有辦法完成,橫跨感恩節,直衝聖誕節,分析資料到新年。剛畢業的學姐跟資深的博後都說你們一定是瘋了才這樣玩,我說沒有啊我們只是先來兩個正常的 beamtime 然後一直加加加加加就變這樣了(攤手)

目前這十七天進行到 1/3 左右,究竟 “beamtime madness” 到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,還有我到底會不會看到 Argonne 特有種的白鹿在路上亂跑,就拭目以待吧 X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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